父親母親

高山流水

三月風涼，吹過山坡上枯黃的草尖，帶著些許清冷，拂過面頰。春意雖已悄然萌動，而我們的心卻如那空寂的灶臺般寒涼——母親離去整整二十載有余，父親也長眠十四春秋了。墳塋周圍，草色尚淺，一歲一枯榮的痕跡如此分明，唯有我們心頭刻下的思念，卻如那深扎泥土的樹根，年年隨春更深一層。

母親，您一生辛勞如春蠶，吐盡柔絲，無暇自惜。我們眼前常浮現您弓腰在廚房灶間忙碌的模樣，灶火映紅了您汗涔涔的額頭；也總記得您于昏黃燈下，縫補一家人的衣衫，針線密密縫進光陰，卻從不曾縫補自己疲憊的衣衫。您的手背布滿褶皺，像老竹扁擔彎而不折，卻總是暖暖的，在冬夜里捂暖了我們凍僵的小腳。那時您常撫摸著我的頭嘆息，說著那些我們懵懂不解的沉重話語；今日我們早已懂了，卻再無從依偎在您身旁，聽您絮絮叮嚀了。

父親，您沉默如古松，正直如修竹，一生在蒼茫林海里奔走。您身上常年沾染的松脂與樹屑氣息，深深嵌進掌紋，也嵌進我們最初的記憶。每當您深夜歸來，身上沾滿木屑的疲憊身影，就那樣無聲地橫在門口。您把整片林濤都馱在肩上，把全部筋骨都熬成了支撐家的梁柱。父親，您知道嗎，后來我們見過無數諂媚的嘴臉，卻每每更加思念您如杉木般筆直的身影——那是風雨中永不彎曲的脊梁。

你們離開之后，我們自己的孩子也長大了。當我們把您們的故事講給孫輩聽時，才恍然驚覺：原來您們早已把最寶貴的品格，像種子一樣播撒于我們生命的土壤之中了。而今墳前草木年年新綠，你們種下的樹都成材了；而你們留下的精神，早已長成了我們血脈里的棟梁。

風輕輕吹過，拂動著墳前的草葉，仿佛你們無聲的回答。所有未曾說盡的話，都化作此刻長跪不起的思念——那沉默的泥土之下，是你們用一生辛苦與正直寫下的箴言；那無言的土地之上，是我們以余生未能盡孝的遺憾與深情，深深俯首，叩拜不已。

2025.05.05.